□ 李宴俊
蒜,是自家院子里種的;醬,是娘自己親手做的。把蒜搗爛拌上黑醬,倒入適量的水,攪勻,就是蒜醬。既不是名菜貴肴,也不是地方小吃,倒好似莊稼人的妙手偶得,蒜的辣,醬的香,吃到嘴里回味無窮。
家的味道,說白了就是娘的味道,就是娘做的飯菜的味道。
每年的秋分節(jié)前后,娘都要在院子里翻出一小塊地,把土塊拍碎,把菜畦整平,用劃拉子劃出一條條的小溝,先澆上水,把包好的蒜瓣按進(jìn)泥里,再用細(xì)土蓋嚴(yán)實(shí)。七八天的功夫,蒜苗就長出來了。上凍前,澆上一遍透水,來年開春蒜苗又重新活了。麥?zhǔn)鞎r節(jié),新蒜就能刨出來吃了。有時候,秋后無雨沒法種蒜,就在來年九九天種上紅皮蒜,也是麥?zhǔn)鞎r節(jié)收獲。娘說:蔥要深,蒜要淺。蔥種的深深的,好長蔥白;蒜種的淺淺的,好長蒜頭。
好像是每年的清明節(jié)前后,娘就開始為做醬做準(zhǔn)備了。撿黑豆,把瞎的癟的撿出來不要;炒黑豆,火小了不熟,火大了會糊;磨黑豆,當(dāng)時還沒有機(jī)磨,村里就一臺石碾子,全村人都用,有時候要等到深更半夜才能挨上。有時候黑豆少,娘就摻上一些炒熟的棒子、麥子,和黑豆一起磨。磨完黑豆,娘會給我們幾個孩子分吃炒面。吃炒面不能張嘴說笑,一說一笑就都噴出來了,少不了挨娘的嗔怪。后面還有攥醬塊、悶醬塊、曬醬塊,一直把醬塊捂得長毛,再曬得干硬干硬的。做醬的工序還沒有完,還要把醬塊砸成小塊,再把醬塊碾碎。做醬時記得不摻水,而是往里面摻小米湯,娘說摻小米湯黏糊、醬香,不易壞。一道道工序下來,往往要一兩個月,這樣做成的黑醬能吃上兩三年。
那時候黑豆都是生產(chǎn)隊(duì)里分的,數(shù)量太少家家戶戶都舍不得多用。記得秋后黑豆收割時,娘一大早捎上一個餅子半瓶子涼水就下地了,去割完豆子的地里撿豆粒,還從割剩下的豆棵上捽豆角。一天下來,好的時候能撿兩三斤。傍晚回到家里,就著昏暗的燈光,把豆角撿出來晾曬,把豆粒放好,一直忙到很晚。
小蔥蘸醬,越吃越胖。一開春,小蔥就慢慢收割了,割了一茬用不了幾天又長出新的一茬。自家院子里能種蒜,當(dāng)然也能種小蔥。不上肥,不打藥,用現(xiàn)在的話說是綠色有機(jī)。那個時候,青黃不接的季節(jié),新鮮蔬菜沒有,腌蘿卜、腌蝦醬吃吃就膩了,油綠的小蔥配著黑白相間的蒜醬香辣可口?,F(xiàn)在回想起來,蒜醬一直陪伴著我度過了幼年、少年直到而立之年。
孩子們還小的時候,我也試著做了幾次蒜醬,孩子們感覺挺香的。那天,心血來潮,給6歲的外孫女也做了碗蒜醬,沒料想外孫女說:又辣又咸,太難吃了。蒜是新上市的大棚里種的蒜,醬是超市里賣的面醬,我嘗了嘗,也感覺不到當(dāng)年的味道。
現(xiàn)如今,娘走了,爹沒了,老家只留下空空的老宅,再也沒了家的味道。
(作者單位:河北省黃驊市人民檢察院)
編輯:梁成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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