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季宏林

茭白，在我老家叫高瓜。

印象里，凡稱作瓜的，多半是長在地里，如西瓜、南瓜、冬瓜。也有長在藤架上的，如絲瓜、黃瓜、苦瓜。有趣的是，高瓜是個例外，它生長在水中，還是一道營養(yǎng)豐富的蔬菜。

高瓜，我從小就這么叫，如同叫著玩伴的乳名，親切、自然。長大后，我才知道，高瓜原來也有一個文雅的學名，叫茭白。如果追根溯源的話，它還有一個更古老、更詩意的名字，叫做“菰”。

古人將稌、黍、稷、粱、麥、菰稱為“六谷”。在唐代以前，菰被當作糧食作物栽培，它的種子叫菰米或雕胡。李白在《宿五松山下荀媼家》詩中寫道：“我宿五松下，寂寥無所歡。田家秋作苦，鄰女夜舂寒。跪進雕胡飯，月光明素盤。令人慚漂母，三謝不能餐?！币粋€生活困苦的老婦人，竟然給客人做了一頓香噴噴的菰米飯，確實很難得啊，怎能不令詩人感動萬分。

后來，人們在栽培中發(fā)現，有些菰因感染上黑粉菌而不抽穗，莖部卻不斷膨大，逐漸長成紡錘形的肉質莖，外披綠色葉鞘，這便是高瓜——盛行鄉(xiāng)間的美味蔬菜。

我老家是水鄉(xiāng)，河塘、溝渠密布，適宜種植高瓜。春天來了，水邊忽地鉆出一莖莖細長的翠綠的葉子，像一把把出鞘的利劍。夏日里，母親常下水掰高瓜。她鉆進一片碧綠的高瓜叢里，莖葉在她的頭頂不停地晃動，里面不時傳來一陣陣“咔嚓”聲。不大一會兒，母親便抱起高瓜，從水塘中爬上岸。她將一堆高瓜的莖葉挽成結，水淋淋地拎回家。

剝去高瓜的葉鞘，里面便露出潔白如玉的身子，猶如孩童雪白粉嫩的手臂。它的肉質細嫩、微甜，既能夠與其他菜配搭，又能夠獨立成菜，拌炒燜熘煲醬，無所不能。高瓜燒肉絲，稱得上絕配。兩者取長補短，相得益彰。高瓜變得油潤、鮮嫩，肉會變得肥而不膩。將高瓜切成丁，與蝦子合醬，鮮極了。

鄉(xiāng)下人家都有一塊菜園地，旁邊的水塘里往往種著一叢叢高瓜。主婦們去菜園地時，順手掰幾莖高瓜帶回去。農家餐桌上，素菜唱主角，赤橙黃綠青藍紫，色彩繽紛。青白的高瓜養(yǎng)眼，味兒美，幾乎頓頓有，一直吃到秋日。

上學途中，我常路過水塘、溝渠。一叢叢碧綠的高瓜，在清澈的河水里搖曳生姿。一陣清風吹過來，莖葉發(fā)出嘩嘩的響聲。我忍不住俯下身子，掰幾莖青白的高瓜，邊走邊吃，嘎嘣脆，甜滋滋的。

高瓜，被譽為“水中人參”，含有豐富的蛋白質、維生素和礦物質，清熱解毒，補虛健體。它與莼菜、鱸魚并稱“江南三大美味”，千百年來深受人們的青睞。

高瓜渾身是寶。它的莖葉常用作牲口的飼料，枯萎后可當作柴火。寒冬里，在野外點燃枯萎的莖葉，一團團火焰升騰起來，映紅了水塘，也映紅了村莊。

凡是野火燒過的地方，來年春天定會煥發(fā)出盎然的生機。

（作者單位：安徽省無為市公安局交警大隊）